在20世纪中国美术史的星空中,林风眠与吴冠中是两个闪耀的名字。当百年前的中国面对西方文化的冲击和影响时,“中国绘画向何处去”就成为当时心系民族命运的艺术家们的时代课题,一大批20世纪艺术家不懈求索,以躬身实践作出了时代回应。林风眠与吴冠中就是其中代表,二人的艺术道路始于东方,融合西方,影响世界,创造了东西方文明互鉴在美术领域的代表性成就,也成为海派文化精神的真正体现。
1月27日至5月5日,由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指导,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联手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上海中国画院、上海市美协共同主办的“中国式风景——林风眠吴冠中艺术大展”在中华艺术宫(上海美术馆)展出,展览汇聚林风眠与吴冠中的200件(组)代表作,这些作品集聚京、沪、粤、浙各大艺术机构的林风眠、吴冠中珍贵藏品,以全新学术脉络深度梳理两位艺术大师的探索、成就与影响,并呈现林风眠、吴冠中对时代之问的“回答”——融通中西古今的创新精神,用艺术探索开创的“中国式风景”。
捧白莲红衣仕女(中国画) 林风眠
林风眠的艺术生涯可以说是20世纪中国艺术发展的缩影。作为最早一批留学法国的中国艺术家之一,出生于1900年的林风眠,既深耕于中国画笔墨的传统,亦在赴欧学习中吸收到印象派、野兽派、立体主义等西画流派的养分。观其作品,无论是仕女,或是高挑的花瓶、透光的窗景,都透露出欧洲绘画的影响;然凝视其画面,又叫人联想到中国绘画中的古典仕女,仿佛敦煌壁画中的飞天,甚至有来自唐宋瓷器的灵感,这是林风眠内心对传统根基的坚守,恰如其曾说过的“我是中国人,有中国的底子、血统,自然喜欢表达自己的东西”。“我出生于广东梅江边上的一个山村里,当我六岁开始学画后,就有热烈的愿望,想将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表达出来。后来在欧洲留学的年代里,在四处奔波的战乱中,仍不时回忆起家乡片片的浮云、清清的小溪、远远的松林和屋傍的翠竹。我感到万物在生长,在颤动。当然,我一生所追求的不单单是童年的梦想,不单单是青年时代理想的实现。记得很久以前,傅雷先生说我对艺术的追求有如当年我祖父雕刻石头的精神。现在,我已活到我祖父的年岁了,虽不敢说是像他一样的勤劳,但也从未无故放下画笔。经过丰富的人生经历后,希望能以我的真诚,用我的画笔,永远描写出我的感受。”林风眠在自述中说。
如果说20世纪上半叶水墨画的现代化进程是画家们救亡图存、振兴民族文化的理想,诸多的水墨画改造方案也无一敢对传统中国画笔墨观离经叛道,它们都是在传统笔墨系统框架之内的局部改良。林风眠试图将西方现代艺术切入中国绘画,以寻找一种崭新的绘画语言。他抽去中国画赖以生存的笔墨骨线,着重事物神韵、诗意的表达。林风眠的画重视阳光、色彩、线条、结构、节奏,同时淡化传统笔墨程式,并开启诸如形式、材料等方面的关注,这些特点都在他的弟子中得到更多的体现,其中,吴冠中的中国画是多用笔墨去表现的。吴冠中以油画民族化、中国画现代化探索,走出一条既有西画抽象构成,又有东方意境的诗意化的道路,以少有的点、线、面构成几何块面的抽象,挥毫泼墨出具有写意感的中国画世界,在林风眠众弟子作品中,有更多的笔墨回味和韵致,以及与传统中国画更接近的风貌。吴冠中曾这样评价他的老师:“无论从东方向西方看,从西方向东方看,都可看到屹立的林风眠。”他也曾这样解释自己的作品与中国文化的关系:“将作品比之风筝,风筝必须能离地升空,但风筝不能断线。”
与林风眠一样,深埋吴冠中心底的始终是东方情结。留法期间,他认识到:“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回到故土的吴冠中始终在思考、探索油画民族化。他尝试在油画中融入中国意境和民族审美。20世纪50至70年代,吴冠中创作了大量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油画,《瓜藤》《硕果》《庭院小景》《滨海城市》等融入清新时代之风的新油画作品,为成熟期创作的到来打下了良好基础。在油画民族化和水墨画现代化的探索中,吴冠中对于色彩、构图、意境、东西方绘画材料进行的深入研究显示了他对东西方艺术所采取的理性态度和深刻反省。在“左冲右突”“东寻西找”中,吴冠中形成了画风多变但主线贯通、具有中国气质的油画和具有现代意味的水墨画。
都市之恋(油画) 吴冠中
展览中,林风眠展区展出了其最为人熟知与喜爱的仕女代表作《捧白莲红衣仕女》《青桃盘仕女》,具有辨识度的芦塘鹜鸟类作品《鹜群》《芦苇孤雁》,绚烂浓郁的秋林风景如《溪流》《秋》;以及在新中国成立后创作的《轧钢》《农妇》等主旋律作品,这是他在上海以劳动者为写照的现实主义创作成果。吴冠中展区囊括其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包括他早期留法归国时的作品以及积极探索油画民族化道路中所创作的多幅作品,和成熟时期具有现代精神的一系列巨作,包括其绘画生涯中关键性突破之作《长城》、代表他在艺术实践上重大突破的《情结》、具有鲜明个性的《狮子林》等。林风眠曾说:“你必须真心生活着,才能体验今天中国几万万人的生活,身上才有真正的‘人’味。首先立‘人’,彻底‘人’化了,作品才有真正的生命活力。”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和物,经过的事,都是林风眠的创作素材。林风眠反复画的花,是少女,是一切美好事物的象征;他再三描绘的芦荡、湖滨、山林是对杭州、对家乡的记忆;他的仕女总和鲜花同框,仕女是花,也是林风眠对母亲、对理想化女性形象的深情致意。吴冠中亦以作品的感情作为衡量作品好坏的标准,强调不管用什么手段表现,最终要看效果是否感动人。就这样,林风眠和吴冠中为后来的中国绘画开辟了“中国式风景”,并用“中国式风景”传递“中国式审美”,展现出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文化胸怀和文化自信。
一个多世纪以来,林风眠、吴冠中,以及更多的追随者们以开放的胸襟、崭新的视角,在东西方艺术探索与对话中不断推动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他们的勇于创新、敢于探索、推倒陈腐的实践,让中国画坛革新才有了朝气蓬勃的繁花众现。正如上海市文旅局党组书记、局长方世忠所说,林风眠和吴冠中师生二人都曾先后留学法国,在学有所成后也都选择回归故土。面对如何处理西方和本土、传承和创新、传统和当代的关系这些难题,他们也前后相继、不约而同地选择立足中国传统对接现代艺术,以东方气韵、中国精神吸纳融合西方艺术先进技法,推动实现了传统国画的现代化和西方油画的中国化,开创了中国水墨艺术的新范式和世界油画的新图景,对新时代如何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仍具有重要启示价值和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