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博洛学会同仁合影

1982年，我应约为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之《中国美术辞典》编写条目，关于“阿博洛学会”一条，前人说法不一，遂致信王子云先生请教。先生不一定知道后学，但还是用他颤颤抖抖的老手回函，写下了数百字蝇头小楷，并附照片一帧。余在信封背后标“妥存！”字样，所幸今仍完好，兹将子云先生原文公诸于世，以不负前辈心血。

《阿博洛学会》成立于1921年，由当时的国立北京美术学校（原为中专性质，刘开渠同志就是从小学毕业后考入中专的，1919年创高级师范科后才成为大专性质），主要教授李毅士（留英）、吴法鼎（留法）两人领衔组织，主要是反对美校校长郑锦（留日学日本画，字耿裳，广东新会人）的保守腐败，从事新的美术活动（运动），从一开始就吸收刚因学生闹风潮而被美校开除的第一届高级师范科学生王子云任该会干事。此后会员逐渐扩充，并于1921年冬举行该会第一届美术展览会，1922年暑假借师大教室举办该会暑期美术讲习会，学员中多为各中学美术教师。1922年暑后不久即筹办了该会美术研究所训练学习，1922年冬才在一次会员集会中照了这张照片。照片左起前排：郭志云（外交部职员，业余画家）、李毅士、韩××（忘记，美校图案系主任，留日）、钱铸九（上海美专油画家）、夏伯鸣（美校西画教师，留日）、吴法鼎。照片左起后排：高叔述（美校西画教师，留日）、王悦之（美校油画教师，留日，河北保定人，后接阿博洛美术研究所自办北京美术研究所、北京艺术学校）、王子云（北京美校高师科肄业学生，任该会干事）、陈正民（中学老师，画家）、钱稻孙（文艺家）。阿博洛学会，实际是一美术研究组织，但未有会长或主席，主持人李毅士，而实际干事人只王子云一人。该会于1922年、1923年冬又举行第二届、第三届美术展览会，1923年暑假又举办了第二届暑期美术讲习会。以上的事实可在当年的《晨报》、《顺天时报》和《京报》上查到。阿博洛美术学会实际是当时，即二十年代初五四运动后的北平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新的美术运动的团体。1924年后因主持无人，即告停顿。

先生叙事毕，又在照片左右各写一段说明。左边写道：“照片左上角残留有阿博洛雕像下半身和1922年12月的照像年月题记。”右边一段似是结尾：“从照片中可看出‘少年英俊’者后排中间一人，可现在他已是八十五岁的老人了，历史的自然规律毕竟是无可挽留的！王子云1982·8·28·古都西安。”

这显然是关于北京美术学校和阿博洛学会的重要史料，它透析了青年王子云“少年英俊”的自信和反抗个性，而带有“五四”新潮中青年学生在那个时代的普遍心理。李毅士、吴法鼎这些留学欧洲的教师“领衔组织”阿博洛学会，又鲜见他们对学生的同情，并因之与郑锦冲突，以至被郑锦辞退，再度引发学潮。至于两度学潮详情，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李廷华撰写的《王子云评传》写道：

王子云在北京美术学校的学业并不顺利。王子云进的这个班为师范性质，食宿学费都由学校提供，但手工劳作课的材料费须由学生自己负担。入学第二学期，就有同学提出此项费用也应该由学校负担，校长郑锦不同意学生请求，学生则和任课教师发生冲突，郑校长认为学生是无理闹事，将四名出头的学生宣布开除学籍。王子云不在这四人之列，但也被记过处分。王子云当时也是血气方刚，不甘受辱，便离开了学校。

与王子云先生原信比较，“被美校开除”一事有细节出入。至于后来的李毅士、吴法鼎为郑锦不容而被辞退，《王子云评传》有记述，不赘。此后的又一轮学潮，在有关刘开渠的书籍中，程丽娜有记述：

1921年，国立北京美术学校设立大学部，并改称北京美术专门学校。次年，开渠从中等部毕业后，升入了本科西画系，接受正规的西画训练。不过，在学校的学习也不是一帆风顺的。1923年，校方辞退了吴法鼎、陈师曾、李毅士等五名受学生尊敬的教师，激怒全校学生罢课，学潮兴起，校方不仅拒绝学生要求，反而开除了25名学生，开渠也在被开除之列，直至林风眠先生接任校长后，取消开除学生的决定，风潮始平息。

回过头来看阿博洛学会，在时间上有出入。王子云先生言“成立于1921年”，1947年《中国美术年鉴》“王子云”条称“阿博洛（Apollo）艺术学会”成立时间为“民国十年”（即1921年），《王子云年表》却称“1922年，参加学校西画系教授组织的‘阿博洛美术学会’”，《王子云评传》记述为“1922年秋天成立”，谢里法在《妄悔作君妇，好为名利牵——三〇年代成名于北平的台湾画家王悦之》中也持1922年说，前后相差一年，有待青年学者再查阅报纸核定。另外王悦之是台湾台中人，子云先生有误，高叔述，有的材料称高述达，当请明者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