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动画片的“宜”与“不宜”

时间:2013年12月21日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欧阳逸冰

  “动画片”在孩子们心里已经成为“美妙”的代名词,尽管动画片并非全部属于孩子,还有一些动画片不是为孩子们创作的,但孩子们却是动画片最忠实、最天然的观众。

  孩子们对动画片的信赖是无可置疑的。这是因为动画片不是用抽象的语言和文字讲故事,而是使用直观的具象的画面,并且这些使用绘画或雕塑或电脑技术制作的画面是内在有机连续运动着的,从而创造出一个奇妙的物质现实世界,令人向往的梦一样的世界。在这样的视觉艺术世界里,孩子们幻想的好奇的天性得到了充分的享受和满足。这是孩子们除了糖果、游乐之外的一种迥然不同的快乐,即艺术欣赏的快乐。这种快乐是值得培育和发展的,因为,“大的快乐来自对美的作品的瞻仰”(德谟克利特语)。所谓“大的快乐”不是感官刺激和物欲的满足,而是精神的熏陶和情感的陶冶,是构建美好品格和情感的途径之一。

  在许多人的童年记忆宝匣里,珍藏着当时令人兴奋不已的动画片的某个人物形象或某个情节片段,他们每每谈起还总是那么津津乐道——“骄傲的将军”那荣归的炫耀与被俘的可怜总是那么教人咀嚼不尽;孙猴子在天宫中率性大闹,闹出了那么多超级有趣的情景,比梦幻还神奇……小蝌蚪的稚嫩天真,牧笛的悠扬美妙,三个和尚的有趣造型,黑猫警长的英武神态,鹿铃声中的善良女孩儿与单纯的小鹿……不都是童年记忆里的珍宝吗?

  至于那些为世界各国儿童所喜爱的优秀动画,更是显示了动画艺术的魅力,让孩子们沉浸在如梦如幻如诗如歌的境界里。《龙猫》里的那只看似怪异的肥胖龙猫,让桎月姐妹感到的不仅是友善和亲切,甚至整个生活都变得温馨可爱了;《冰河世纪》里的猛犸象、剑齿虎对人类婴儿的百般保护,让孩子们感受到爱的力量是无可战胜的;《飞屋环游记》里同样是爱的力量使得卡尔爷爷的小木屋飞腾起来——对终身伴侣的爱,对美好梦想的爱,对短暂人生的爱,对大自然的爱,对纯洁孩子的爱,把卡尔爷爷的风烛残年的悲剧变成了阳光和煦的喜剧;《勇敢传说》里的公主梅莉达在她的母亲突然变成黑熊之后,一改与母亲的龃龉不和,变为与母亲同心合力突破困境,由此,相互沟通,发现了对方的可贵……而《米老鼠和唐老鸭》、《猫和老鼠》、《蓝精灵》等一大批脍炙人口的动画片,更是给孩子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这些都是动画艺术给孩子们带来的“宜”,即显示了艺术的价值——正如英国文艺批评家赫伯特·里德所阐述的,“艺术的基本价值在于以下三种价值的有机总和,即:(1)源于愉悦性、抽象性与和谐性的形式价值;(2)富有同情感、趣味性与揭示潜意识生活的心理价值;(3)隐含在艺术作品中的具有深度和广度的精神性的哲理价值”(转引自《二十世纪外国美学文艺学名著精义》)。对动画艺术的欣赏而言,其形式价值、心理价值都是毋庸赘言的,而其中的哲理价值,对儿童观众而言则是长久的渗透性的,并非是一次性的彻悟。

  唯其儿童对动画片无保留地信赖和喜爱,专门为儿童这个特殊受众创作与制造的动画片不仅应该适应儿童的欣赏特征,努力满足他们的审美期待,还应该格外慎重地审视和选择——哪些是不应该给孩子们看的。譬如,暴力,色情,灵异。

  如果从文字定义上分辨,上述这三个词语倒是很简单明了的。然而,在创作和制作中,却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暴力与打斗与游戏

  《现代汉语词典》中,对“暴力”的解释是:“强制的力量;武力……”而动画片确实擅长表现例如武术那样的快速变化的连续性动作的画面。怎么办?不让儿童看武打片或武打场面?显然不是。否则,我们该怎样评价《大闹天宫》?在《黑猫警长》里,警长还要不要向窃贼老鼠(中枪后成为一只耳)开枪?实际上,我们非常欣赏《大闹天宫》中孙悟空与二郎神的打斗,一个尽显七十二变的智慧,另一个则是愈发表现高强。两强相斗,与其说是武力对武力,不如说是智勇相较,令人百看不厌。黑猫警长那一枪还真得开,否则,它怎么保护大家的安宁?其实,只要抹掉画面上那滴血,让逃窜的窃贼老鼠伴随着枪声,瞬间变成了一只耳,不正是具有夸张效果的喜剧场面吗?

  那么,我们在儿童动画片里竭力要避免的“暴力”究竟是指什么?在笔者看来,为了呵护儿童(特别是低幼儿童)幼小纯净的心灵,儿童动画片不应该宣扬的是以欺凌、欺辱为目的的强制行为,或者渲染暴行的恐怖血腥场面。这里既有技术层面上的问题,更有观念意识的考量:

  (1)在给儿童,特别是给低幼儿童观看的动画片里,大可不必二元对立,非黑即白,不必非要设立一个万恶不赦的所谓“反一号”,不必非要将这个“反一号”打倒砸烂,置于死地。在《猫和老鼠》里,每一个小故事的戏剧性冲突都十分尖锐,但贯穿其中的却是游戏式的打斗,是智慧的比赛,没有任何暴力或暴力倾向之嫌。在《无敌破坏王》里,破坏王拉尔夫并没有被塑造成什么吞噬人类的恶魔,而只是一个急躁的粗鲁的问题少年,他的内心隐藏着善良和同情。同样,《美女与野兽》中的野兽(原本是王子,因为缺少爱心,他被魔法变成了野兽)实质上也是个问题少年,他企盼着获得真正的爱,从而解除魔法。类似这样的人物定位以及全片描述他们力争转变成好人的曲折过程,就不可能出现暴力和暴力倾向。

  (2)避免表现暴力倾向,在技术层面上,《米老鼠和唐老鸭》已经创造了成功模式——唐老鸭无论从高空摔下或被碾压都只是成为薄薄的“相片”,抖搂几下就恢复原状了。这只能博得小观众一笑,哪里会有恐怖的感觉?

  国产片《喜羊羊与灰太狼》以及近期出现的《熊出没》获得成功的奥秘之一,就是它们都领悟了动画艺术幽默的思维方式,即用儿童般的想象,哲人般的智慧,喜剧般的机巧,梦幻般的奇计,求证一道“永恒的公式”:弱者在困境(危机)中的突破。而每一次的“突破”都会让人惊讶,惊喜,惊呼,惊叹;每一次“突破”都蕴含着智慧的超群,乐观的精神,机趣的反应,尖锐的冲突;每一次“突破”都创造出了奇幻绝妙的场景,富有戏剧性的节奏,喜出望外的结局。譬如,在《熊出没》里,往往都是那个非要毁坏森林的光头强把握先机,之后遭到了保护森林家园的双熊的奚落和耍弄,令其贪婪的如意算盘一败涂地。然而,同是《熊出没》,竟又出现了这样的场面:光头强突然变成大力士,高高举起一只黑熊并把它摔砸下来,甚至还跳上熊背蹬踏……如此笨拙地表现戏剧情势的陡转,不就成了张扬暴力了吗?哪里还有什么“幽默”思维呢?《喜羊羊与灰太狼》同样遵循了弱者运用智慧战胜强者的幽默思维模式取得了成功。至于说红太狼用平底锅砸丈夫灰太狼的动作是暴力,笔者以为这多少有些牵强。如果说这个动作不宜,就在于这种打情骂俏式的“妻管严”行为不该出现在给低幼儿童制作的动画片里。

  爱情与友情与色情

  在儿童剧和儿童动画片里当然不能出现色情,但能不能出现爱情?回答是肯定的。动画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里写的就是爱情战胜了死亡。儿童剧和同名儿童动画片《马兰花》写的就是主人公勤劳的马郎与善良的小兰相爱、结婚的故事。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对这两部写爱情甚至写结婚的作品提出任何异议呢?关键在于——他们给孩子们讲述的爱情实质上是在讲友情,丝毫没有感官刺激的“色”与“性”。因为我们的孩子们从小就应该感受到爱是美好的,是纯洁的,是高尚的。

  灵异与迷信与想象

  用灵异来制造恐怖和悚然的氛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儿童动画片里,因为这是对孩子们心灵的毒害。灵异与想象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是迷信,是虚妄,是唯心;后者从生活的本质出发,“给自然和生活一个新的解释”(卡西尔:《符号,神话和文化》);前者是黑暗的,迷茫的,后者是阳光的,是美妙的。想象,非凡的想象是动画艺术创作所必需的,没有幽默与想象就没有动画艺术创作。动画艺术的幽默魅力就是凭借着想象的羽翼飞腾的——从《牧笛》到《龙猫》,从《大闹天宫》到《无敌破坏王》,从《天书奇谭》到《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无不是用奇思妙想创造一个个美丽的梦的世界,让孩子获得情感的愉悦和精神的享受的同时,感悟着生活的真谛。

  记住孩子们那一双双信赖的眼睛吧,创作的激情和责任就在其中。


(编辑:单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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