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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论连环画

时间:2013年05月19日 来源:中国文化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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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论连环画》(姜维朴编)第一版1956, 年10月出版

  我们看惯了绘画的插图上,没有“连画图画”,名人的作品的展览会上,不是“罗马夕照”,就是“西湖晚凉”,便以为那是一种下等物事,不足以登“大雅之堂”的。但若走近意大利的教皇宫——我没有游历意大利的幸福,所走进的自然只是纸上的教皇宫——去,就能看见凡有伟大的壁画,几乎都是《旧约》、《耶稣传》、《圣者传》的连画图画,艺术史家截取其中的一段,印在书上,题之曰《亚当的创造》,《最后的晚餐》,读者就不觉得这是下等,这在宣传了,然而那原画,却明明是宣传的连环图画。

  在东方也一样。印度的阿强陀石窟,经英国人摹印了壁画以后,在艺术史上发光了;中国的《孔子圣迹图》,只要是明版的,也早为收藏家所宝重。这两样,一是佛陀的本生,一是孔子的事迹,明明是连环画图,而且是宣传。

  ……

  以上,我的意思是总算举出事实,证明了连环图画不但可以成为艺术,并且已经坐在“艺术之宫”的里面了。至于这也和其他的文艺一样,要有好的内容和技术,那是不消说得的。

  我并不劝青年的艺术学徒蔑弃大幅的油画或水彩画,但是希望一样看重并且努力于连环图画和书报的插图;自然应该研究欧洲名家的作品,但也更注意于中国旧书上的绣像和画本,以及新的单张的花纸。这些研究和由此而来的创作,自然没有现在的所谓大作家的受着有些人们的照例的叹赏,然而我敢相信:对于这,大众是要看的,大众是感激的!

 ——摘自《“连环图画”辩护》

  “连环图画”的拥护者,看现在的议论,是“启蒙”之意居多的。

  古人“左图右使”,现在剩下一句话,看不见真相了,宋元小说,有的是每页上图下说,却至今还有存留,就是所谓“世相”;明清以来,有卷头只画书中人物的,成为“绣像”。有画每回故事的,成为“全图”。那目的,大概是在诱引未读者的阅读,增加阅读者的兴趣和理解。

  但民间另有一种《智灯难字》或《日用杂字》,是一字一像,两相对照,虽可看图,主意却在帮助识字的东西,略加变通,便是现在的《看图识字》。文字较多的是《圣谕像解》、《二十四孝图》等,都是借图画以启蒙,又因中国文字太难,只得用图来济文字之穷的产物。

  “连环图画”便是取“出相”的格式,收《智灯难字》的功效的,倘要启蒙,实在也是一种利器。

  但要启蒙,即必须能懂。懂的标准,当然不能俯就低能而或白痴,但应该着眼于一般的大众……

  艾思奇先生说:“若能够触到大众真正的切身问题,那恐怕愈是新的,才愈能流行。”这话也并不错。不过要商量的是怎样才能够触到,触到之法,“懂”是最要紧的,而且能懂的图画,也可以仍然是艺术。

  ——摘自《连环图画琐谈》至于谓连环图画不过图画的种类之一,与文学中之有诗歌、戏曲、小说相同,那自然是不错的。但这种类之别,也仍然与社会条件相关联,则我们只要看有时盛行诗歌、有时大出小说、有时独多短篇的史实便可以知道。因此,也可以知道即与内容相关联。现在社会上的流行连环图画,即因为它有流行的可能,并有流行的必要,着眼于此,因而加以导引,正是前进的艺术家的正确的任务;为了大众,力求易懂,也正是前进的艺术家正确的努力。旧形式是采取,必有所删除,既有删除,必有所增益,这结果是新形式的出现,也就是变革。而且,这工作是绝不如旁观者所想的容易的。

  ——摘自《论“旧形式的采用”》现在总算中国也有印给儿童看的画本了,其中的主角自然是儿童,然而画中人物,大抵倘不是带有横暴冥顽的气味,甚而至于流氓模样的,过度的恶作剧的顽童,就是钩头耸背、低眉顺眼、一幅死板板的脸相的所谓“好孩子”。这虽然由于画家本领的欠缺,但也是取儿童为范本的,而从此又以作供给儿童仿效的范本。我们试看别国的儿童吧,英国沉着,德国粗豪,俄国雄厚,法国漂亮,日本聪明,都没有一点中国似的衰惫的气象。观民风是不但可以由诗文,也可以由图画,而且可以由不为人民所看重的儿童画的。

  顽劣,钝滞,都足以使人没落、灭亡。童年的情形,便是将来的命运。我们的新人物,讲恋爱,讲小家庭,讲自立,讲享乐了,但是很少有人为儿女提出家庭教育的问题,学校教育的问题,社会改革的问题。先前的人,只知道“为儿孙作马牛”,固然是错误的,但只顾现在,不想将来,“任儿孙作马牛”,却不能不说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摘自《上海的儿童》

(编辑: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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