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演名著就像坐下来跟大师聊天——访青年戏剧导演裴魁山

时间:2012年10月22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高艳鸽

话剧《一出梦的戏剧》剧照

  在首都的话剧舞台上,一直勇于挑战戏剧大师经典作品的青年戏剧导演,就是裴魁山。在这点上,他的执著和胆量绝对独树一帜。2009年,他排了斯特林堡的《一出梦的戏剧》,2010年,是品特的《回家》,2011年,是安托南·阿尔托的《暴虐伯爵》。这些都是“疯狂的戏剧”,被公认为有争议的或很难排的大师经典作品,《回家》和《暴虐伯爵》经由裴魁山的执导第一次在中国的戏剧舞台上亮相。今年,《一出梦的戏剧》作为第五届青戏节致敬大师单元的参演作品在国话先锋剧场上演两场。道具极简,舞台上只有7把椅子,根据剧情需要,脸颊涂成红色的演员们将其搭叠成牢笼、大门、婴儿床……产生了奇妙的舞台效果。虽然这是100多年前的剧本,观众却分明从剧中人物的生活和命运中找到对照、产生共鸣,该剧对于人类生存困境的揭示和探讨,会让人突然就被一段台词击中,《一出梦的戏剧》也因这种深刻和残酷而魅力无限。

  记者:连续三年执导三部世界戏剧大师的经典作品,你为什么如此喜欢挑战经典?

  裴魁山:我是一个特别喜欢挑战的人。在戏剧史上有一个可以说是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总有一批大师和他们的作品大家都说好,但就是没人排或者很少有人敢排。我排这些戏就是想探究一下它们到底好在哪儿,难在哪儿;其次,我本人喜欢这种比较神秘、极端、愤怒的作品,我个人的性格和美学追求与这些人的作品能对上;最后,排大师的戏,有个好处是能学到非常多的东西,因为他们的本子足够深刻和丰富。

  记者:执导这几部作品后,你找到答案了吗?为什么中国人很少排这些戏?你从中学到了什么?

  裴魁山:中国人很少排,是因为这些作品看上去和我们当下的生活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大家觉得它们传达的精神,以及形式和内容与当下的中国戏剧观众找不到合适或者完美的结合点;其次是因为翻译问题,越是大师,他们对本民族的文字越精通,可能会玩一些文字游戏或者本民族非常精妙的语汇,比如俚语、俗语或双关语,而这些一经翻译以后魅力会损失很多。

  我本人对社会发展史很感兴趣。不同的民族在不同的时代会经历同样的发展过程,排西方国家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的戏会发现,他们当时所处的某个社会阶段,正是当下中国正在经历的,这个让我特别意外。所以几十年、几百年前他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困境,反倒可以和当下的我们找到结合点。抛开时代不说,其实人性共通的东西在何时何地都是一样的。这几位大师,对人性的分析鞭辟入里,排演他们的作品,让我在这个年龄段,对人、社会、生活、理想这些东西有了更清晰深入的认识,就像跟一个大师坐下来聊天,收获是无穷的。

  记者:那排大师的经典作品难在哪儿?

  裴魁山:剧本本身的结构为执导和呈现带来很大难度,比如斯特林堡是表现主义的大师,他的这个剧本不符合常规剧本结构,有几十场戏,场景常常不连贯,人物又很庞杂,就舞台艺术而言,如果完全忠实于原剧本则几乎无法呈现,必须做大量的改编。同时,他把很多想法隐藏在了貌似不经意的台词里,很多人物没有性格,他只是通过这个人物传达他想表达的东西。再比如品特,他是使用文字的大师,他太善于把自己真实的意图隐藏在非常不起眼的台词和停顿之中,稍不注意就会谬以千里。

  记者:所以改编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内容?能以作品为例介绍下你的改编过程吗?

  裴魁山:是的。比如《一出梦的戏剧》,原著里有20多个角色,不管是出于我个人的美学要求,还是青戏节对制作的要求,都不可能用这么多演员,所以我要合并角色。斯特林堡想表达一个观点时,会把这个观点分给几个角色,所以就要把这些角色中性格鲜明的拎出来合并,同时也要考虑在舞台上能产生戏剧冲突的角色。

  其次是合并或者删减场景,有些戏我觉得意义不大或者目前还摸索不到它的意义,就将其删掉,或者是某场戏如果单独辟为一场来排的话,在结构上会显突兀,影响戏剧节奏,我就会将其合并放到另外的场景当中。

  还有台词,经过翻译的语言有时会感觉生硬,所以我在保留斯特林堡诗意语言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本土化的处理。有些台词为了让演员说起来流畅,观众没有理解障碍,也会做一些改动。

  记者:《一出梦的戏剧》中很多台词都像诗歌一样,很有韵律。

  裴魁山:诗歌都是我自己改的。原剧本中有几首诗,我在不失去原意的基础上,做了一些调整,等于意译了这几首诗。我这个年龄段不怕丢人,改编大师作品一定要大胆,这三个戏我的改动都比较大,我觉得如果完全忠于原著,本民族观众接受起来会有障碍。我改的时候,看不明白的或者翻译有问题的都会调整,你自己都看不懂,怎么呈献给观众?这么做可能会便于观众理解,但也可能损失一些作者的原意,但我不怕,我必须让自己先吃透,损失就损失吧,伯格曼不是一生中四次排演《一出梦的戏剧》吗?

  记者:听说有一年散场后有个自称斯特林堡铁杆粉丝的观众当场对你提出质疑?

  裴魁山:是2009年时,《一出梦的戏剧》谢幕后,有个观众走到我面前,问我是不是导演,剧本是不是我改的,我说是。然后他就双手把我推倒了,仅此而已。我也听说过很多版本,说我们打群架,其实没有,我并没有还手。我想是因为我改动比较大,他认为我侮辱了斯特林堡。其实我是怀着敬畏之心排他的作品,绝无冒犯之意。每个人对斯特林堡都有自己的理解,对于这种事情,一笑了之就行,不必在意。

  记者:相比做原创戏,排大师的作品,会不会相对削弱你的艺术个性和表达?

  裴魁山:不会。我现在还处于成长的阶段,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要怎么样,将怎么样。但我知道排大师的东西一定错不了,能学东西,比读一年书都有用。我承认接近大师的过程中会有误读、会有偏差,但我不怕。

  记者:你想通过这些大师的经典作品,向现代的中国观众传递什么信息?

  裴魁山:我特别想说的是,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任何东西!不要把观众当傻子,他们心里什么都明白,他们可能只是需要一些通道和出口,需要一部部不一样的作品,来强化他们内心对理想、信念、真善美的坚守,我们的作品只是帮助他们强化美的东西。我坚持认为,戏剧是关乎信仰、关乎生命的,这也是我做戏的原因。


(编辑: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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