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别离》:一次中国电影自省的机会

时间:2012年12月10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张 婷

  影院的灯光渐渐暗下,门口匆忙走进一位老者,他环顾空荡的放映厅,在不远处坐了下来。正因有他,让我丧失掉了预想中“一人包场”的专利。《一次别离》,这部收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柏林电影节金熊奖以及全球各大影展共43项大奖的伊朗电影此番在国内遭遇票房冷场,似乎在情理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根据整理各大影院网站显示的排片信息,11月13日《一次别离》上映当日北京的排片量是55家影院,共188场次;而香港电影《寒战》的排片量为82家影院,共1029场次。很明显,影院方面从排片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截至18日,《一次别离》上映首周的全国票房仅为300万,远远落后于同期上映的《守护者联盟》《幻影追凶》《寒战》等影片,继去年的《钢的琴》《秋之白华》以及今年的《浮城谜事》之后,再度上演了艺术片叫好不叫座,甚至是“院线几日游”的悲剧。

  究其原因不难发现,首先,《一次别离》在去年就收获了海外国家的多方赞誉,但它真正进入中国影院的档期却是一拖再拖。很多的观众早已经通过网络等其他渠道看过影片,上座率不佳也就在所难免。其次,引进作品全部采用普通话配音的形式也是观众流失的一个原因,更多观众越来越倾向于领略作品的原汁原味。

  不过,与《一次别离》在票房上的失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网络上人们的关注、热议以及向来尖刻的专业影评人此番的一致褒奖。这样一部投资仅有30万美元的小成本之作,和愈发追求投资之多、技术之炫的中国“大”片相比,朴素得近乎寒酸。两个中产阶级家庭、一个社会底层人家、一所学校、一座法院以及街道,整部影片就由这样几个场景贯穿,故事却从简单琐碎的家务入手,把普通的家庭故事处理得悬念丛生,让每一处看似闲笔的铺垫成为扭转剧情的关键,使观众自始至终都仿若与角色一同经历着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挫败以及无法回避的道德困境、信仰危机。不仅如此,作品还将个体生命的亲情伦理与社会阶层的道德信仰交织纵横,以极小的切入点狠狠剖析出整个社会的现实。这种现实反映了伊朗的特殊性,但其表达的传统与现代的碰撞、道德与法律的冲突、人性的挣扎又何尝不是当今世界一些国家所面临的共同问题。

  没有特写镜头、没有音乐煽情,甚至连影片高潮时各种道德观冲击碰撞之下的惨烈,导演都没有过度渲染,女孩一个触目惊心的仇恨眼神已然四两拨千斤地达到了全部效果——纯净的儿童都不可逆转地提前进入了充满谎言与迷惑的成人世界。全片最后,在嘈杂的走廊中,已经离婚的男女主人公在法庭外等待着女儿的最终决定,直到字幕出现,导演也没有给出答案。这个固定机位的镜头,漫长的几乎令时间停止,绝对是对观众注意力的考验。影院中同看的那位老者始终安静,当我怀疑他是否已经打瞌睡时,他却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和我探讨起了这个结尾的处理:“就这样拍挺好,女儿选择谁根本不重要。观众又不是傻子,谁都看得明白。这部片子虽然是伊朗的,说的事儿却跟咱们现在的情况一样,不过中国的导演怎么就拍不出人家这样的电影呢?”

  2011年,中国电影票房就达131.15亿元,其中国产影片的票房70.31亿元,占票房总额的53.61%,票房过亿的国产影片达到20部。不过数字上的繁荣却难掩对影片质量的忧虑。全球化的侵袭之下,中国电影呈现出一派混杂之象:大片追求票房,从故事架构到拍摄手法一味套用好莱坞模式,过度强调视听效果,对故事背后层面的探究不够;艺术片想要赢得国际电影节的青睐,刻意追求表达上的玄之又玄,全然不顾故事性与观众感受,大有孤芳自赏之感;更有少数作品纯粹为了娱乐,粗制滥造格调低下。凡此种种,皆因缺失创作者对社会的关注、对人性的思考、对道德信仰的刻画,这样的情况得不到改善,中国电影的票房成绩恐怕就难以“实至名归”。拍不出好作品的人们,时常要将责任推卸到中国电影没有分级制度上。众所周知,伊朗是全世界电影审查制度最严格的国家,但他们依然拍出了《樱桃的滋味》《小鞋子》《熊》这样受到全世界赞誉的优秀影片。《一次别离》的导演在接受中国媒体访问时也谈到:“中国导演和伊朗导演面临着同样的难题,但我不会选择跟审查制度作对,而是在它的监控下,寻找新的拍摄手法,寻找新的途径表达自己的思想。”

  《一次别离》,给了中国的电影人一次自省的机会,让他们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创作;给了影院负责人一次自省的机会,让他们考虑是否能够在大片云集的档期给这样的好作品留有一席之地。与此同时,作为电影观众的我们是否也该扪心自问,面对一张廉价的DVD甚至免费的下载,我们是否会因为一切来得太过容易而不再思考,不再懂得珍惜。是时候再一次走进影院,领略电影真正的魅力了。


(编辑: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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