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真之中见优雅

时间:2013年04月02日 来源:《人民日报》 作者:罗怀臻

  《赵忱文集》,凡三卷,计125万余字,分别以《把沉睡的人都叫醒》、《我们必须脱胎换骨》、《离心最近的最文化》为卷名,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11月出版发行。

  书出得很镇定。大气简洁的设计看似没有花费心思,其实无处不见独运的匠心,所谓浑然一体,具备无可挑剔的分寸,一如作者之为人为文,率性豪放里谨守着女性的优雅,云淡风轻中坚持着文人的较真。以作者这样把文字当作呼吸当作存在当作日常生活的职业写作者来说,三卷本文集应是她20多年记者、作家生涯的有限一部分,她把可能与她的独立见解独到感悟独特情感关涉不深的相当一部分文稿都舍弃了,只提取这一部分精华。因为是精华,所以篇篇可读耐读。

  某种意义上,《赵忱文集》是从一个个性化的视角描述了自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中国文艺之树的生长概况。所谓一叶知秋,窥一斑见全豹,作品关注的又岂止是枝枝叶叶?它是由一处幽静阳台望出去的绚烂风景。从风景的那头回望阳台这头,何尝不也是风景的妙处所在?那么,赵忱又是怎样的一道风景呢?

  人说赵忱是才女,说读她的文章听她的言谈能感受到一股自然流溢出来的灵气、才气与锐气。是的,赵忱不无个性的美文,在《中国文化报》的版面上一直十分亮眼,一些读者就是因为读了她的美文和她主编的《文化周末》、《文化时代》等,才喜欢上并开始订阅《中国文化报》的。作为一位具有作家情调的文化记者,赵忱始终能把自己的文字和她负责的版面弄得鲜活鲜美、生动有趣,而且品格不俗。即便是报道文化新闻活动,在她的笔下都会以一种个性化美文化趣味化的笔调讲述出来,因而从不显得应景生涩。赵忱的文字或开门见山、娓娓道来,或醍醐灌顶、恣肆汪洋,在她仿佛都不费劲,仿佛都是信手拈来。她以作家的文笔与才情记述着当代文艺和文艺人,而经过她描述之后的人或事,也都平添了几分生气与文气。

  人说赵忱是美女,说她是美女的人不独是夸她生得精巧灵秀,更欣赏她由内而外洋溢出的现代知识女性气质,这种气质就是大方、坦诚、独立与自信。赵忱爱美,美景、美文、美饰、美食,她都爱。上海是她来得比较勤的城市,来了喜欢住在靠近外滩的酒店,喜欢在黄昏时候漫步外白渡桥,看海鸥飞翔,听轮船鸣笛,喜欢在工作之余邀三五好友上外滩几号的露天阳台坐看黄浦江小酌红酒,还喜欢一个人独自溜达陕西南路私家服装小店淘衣裳。凡与美好的场景相遇,或不经意间置身于美好的场景,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相机自拍互拍一番,唯恐错失了转瞬即逝的美好时光。每当此时,赵忱便还原为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大学生,还原为一个喜欢“臭美”的文艺女青年。看着她忘乎所以的快乐神情,你会不由自主地被她感染,你会为她发现美享受美感恩美的美丽心情所感动。赵忱就是这样,二十多年如一日地自由行走,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出现在多种文艺活动和舞台演出的现场,一副行囊一支笔,一副全神贯注侧耳聆听的表情,记录着正在发生的美的事件和美的人生,也参与着美的创造与美的进程。

  人说赵忱是侠女,说她有一副急公好义雪中送炭的慈悲心肠和一股爱憎分明仗义执言的凛然气场。记得2011年秋天,杭州话剧团致电邀请我去看他们新创排的话剧《秋瑾》。《秋瑾》的导演王延松是我的朋友,他导演的话剧让我有信任感有期待值,于是我就去了,看了戏也写了剧评,还特别从导演的角度赞赏了这出戏的创作才华。直至今日,当我不经意间在《赵忱文集》中看到她于2004年评论王延松导演的另一部话剧《白门柳》的文章,倒不禁有几分讶异。赵忱在她的那篇文章里虽然也由衷赞赏导演的才情和气魄,但却对那部作品的规模排场表示不予认同,须知其时《白门柳》正在北京隆重上演,不少媒体尤其是与主创人员交好的记者朋友大都捧场凑趣,唯独她直截了当地表示了保留,既有保留,她就必须要说出口,否则便觉得违心,觉得不痛快。文章虽然隐忍,心气却读得出来,一看《〈白门柳〉来头不小》的标题就仿佛看见了她的较真神情。这就是赵忱,朋友归朋友,见解归见解,对事不对人,实话便实说。即使偶尔蜇你一口,那心意也是温柔的,于是朋友更显真诚,友谊更加牢靠。

  上世纪90年代以来,大雅久不作,文艺风气渐趋奢靡,追逐名利追逐铜臭巧立名目堆砌排场观念倒退良莠不分的现象频频出现,此时的赵忱每每以一副犀利笔墨指陈利害,剖析病理,坦率直言,不讲情面。如《关于“文化包工头”的断想》一文,即是对舞台艺术创作一度出现的“文化包工头”现象的尖锐批评。在这篇堪称檄文的言论中,赵忱不客气地指出地方官员追求“文化政绩”乃是“文化包工头”现象滋生的土壤,直陈在文艺创作“快餐生产”和“大制作”风潮所伴随的纷纷押宝于文艺名家“创作承包”和“高额回报”的违背艺术创作规律的反常现象下,绝不可能创作出真正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文艺精品”,进而奉劝个别利欲熏心投机取巧的“文化包工头”,“不拉帮,不结派,寂寞一阵子,孤独一阵子,喘一口气”,让人们真正看到他们诚意创作的“心灵花朵”,而不是“浮华的视觉”。

  赵忱凭借她深厚的文学艺术素养和对文艺创作的敏感敏锐,本可成为一位有独立建树的文艺家,但她却始终谨守着《中国文化报》这片天地,说这儿是她平生第一个单位第一份工作,或将也是她毕生唯一的单位唯一的工作。她在这里由一位奉献热情的青年,变成步入成熟的中年,她说她应该会继续工作下去,直到退休。是的,即便感觉中永远青春着的赵忱也会有退休的一天,那一天也许意味着赵忱另一番青春的开始。在祖国各地,在各地的文艺团体,在各地文艺团体里的大大小小的文艺家们,都会一如既往地欢迎赵忱的到来。而她,必定还是青春步履,笑声依旧,身后背着双肩包或是胸前挂着不断变换着色彩和款式的各种包,于休闲中散发出惯常的公正表情,享受朋友的尊敬与款待。用计划经济年代的话说——有人管饭,不必自带粮票。这人缘,岂是人人修来?这情谊,必是真心换得。


(编辑: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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