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花木兰传奇》引发强烈争论——

传奇故事的边界在哪？

◎各为其主，如何把个人之爱转为捍卫国家利益，最后联系天下苍生，为了免除天下苍生受战火蹂躏，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让这部剧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

◎全剧对传奇故事多线路开掘和多维度使用，才支撑起如此漫长的剧情。但传奇叙事不是万能的，如果在不知不觉中越过边界可能会冲破传奇的限度。

电视剧《花木兰传奇》剧照

　　近期，央视一套专门为暑期准备了数部适合青少年观看的电视剧，其中于黄金档播出的《花木兰传奇》中起用了美女帅哥型的演员，并把花木兰打造成“大长今”式的励志女性，足以看出央视一套在企图吸引年轻观众方面的进取心。有人说48集的《花木兰传奇》像《大长今》，的确，都是两段式的结构，《花木兰传奇》前20集写的是花木兰如何成为天下第一的绣女，后半截写的是如何成为军中豪杰，正如《大长今》前半截讲的是徐长今如何成为宫中烹调第一人，后半截讲的是如何成为朝鲜第一医女；前者依据的是《乐府》中《木兰辞》400多字的诗歌，后者依据的则是朝鲜史书中寥寥数笔的记载。但与《大长今》获得广泛认同不同，对《花木兰传奇》的评价却泾渭分明，在近日由中国视协主办的《花木兰传奇》研讨会上也是如此。中国视协主席赵化勇说：“这是赞扬和表达不足的观点碰撞最激烈的一次。”

>>观众：等了十多集，怎么木兰还在家中绣花啊？

　　花木兰的故事从汉乐府到现在，已经有数个版本，最为国人所熟知的就是常香玉的《花木兰》，其中的“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唱段广为流传。从改编的影视作品看，也基本是以木兰替父从军开篇。而《花木兰传奇》用近20集的篇幅来写花木兰前史，把《木兰辞》中首句“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扩展成了五凤谷中著名绣娘的故事，不得不说编导主创是有相当的想象力和勇气的。

　　李春利（《光明日报》文艺评论版主编）：从这部电视剧中不仅看到五彩缤纷的织绣、中医中药，还有孝道、爱好和平、忠于国家。百善孝为先，在这部电视剧里木兰替父从军大孝之举仍然是“戏魂”。网上有观众认为这部电视剧不是以替父从军为重点，变成爱情戏了，我觉得不然。其实所有故事都围绕征兵展开，木兰愿意做天下第一绣女，也是希望绣成和亲所用的《和亲图》，能消弭战争，父亲也就不用上战场了。这部电视剧在追求审美高度的同时，也在努力平衡着和市场经济的关系。

　　张国涛（《现代传播》编辑部副主任）：《花木兰传奇》讲述了主人公如何从一个普通民女成长为天下第一绣女；如何从一个弱女子成为一个女将军，却都没有说服观众，一个绣女如何成为将军，武功从何而来？

>>观众：花木兰与敌国王子相恋，整一出古装版《史密斯夫妇》。

　　《木兰辞》中没有一个字提到木兰的爱情，因为她女子的身份直至她回乡后，才告诉同袍。近十来年，对于花木兰这一题材影视作品的改编中，爱情却是一条必不可少的线。这一次《花木兰传奇》选择了流行的虐恋情深。

　　赵彤（中国视协理论研究室主任）：这是将木兰爱情故事宫廷化的倾向，《木兰辞》里面无爱情，但是后来的改编作品都写爱情，而且把木兰恋人的社会地位越写越高。1994年的一版木兰爱上的是同一级军官，1998年电视剧中花木兰和大将军李亮喜结连理。本剧中花木兰的爱情跨越了民族，但是没有跨出宫廷。为什么诸多剧作者让她与贵族难舍难分，有没有其他历史背景导致她嫁得也很好？

　　李春利：这种情节设置也未尝不可，这样一条情感线，我觉得也设置比较巧妙，各为其主，如何把个人之爱转为捍卫国家利益，最后联系天下苍生，为了免除天下苍生受战火蹂躏，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让这部剧充满了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

>>观众：“元芳，你怎么看”，《花木兰传奇》上演“狄仁杰断案”？

　　从辛夷花之谜、五凤谷命案开始，花木兰就肩负起保家卫国和破案缉凶的双重使命，顺着小线索引出大线索，一个个不可告人的阴谋和阴谋背后的权衡陆续揭开。如果没有“断案”情节和悬念的辅排，《花木兰传奇》很难维持48集的大体量。

　　康伟（《中国艺术报》副总编辑）：全剧对传奇故事多线路开掘和多维度使用，才支撑起如此漫长的剧情。但传奇叙事不是万能的，如果在不知不觉中越过边界可能会冲破传奇的限度。就宏观层面上来说，我们为木兰和多伦跨越国家与民族、直达理想的爱情而揪心的时候，可能也会问，爱是否真的能够解决战争都解决不了的国家与民族之争？就结构而言，在为围绕《和亲图》展开的剧情而盘算的时候，可能观众们也会问，这样一个跌宕起伏、十分好看的开篇，是否能够与此后的剧情有机整合？此外木兰的一些绝技，比如说飞针，还有夜视绝活，有点像特异功能，什么对于木兰来说都不是问题，这样是有损于木兰这个人物的丰满的。

　　张德祥（《当代电视》主编）：木兰的军营生活是她女性身份慢慢暴露的过程，这么写实际上是把现代的观念融入进去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阐释这样一段历史，当然这产生了一些奇特的效果，既然是传奇，这一段历史也可能确实会是这样子的。但是它又和《木兰辞》的记载有一些出入。有些观众觉得在看电视剧的时候，也是要和诗相互参照着来看的。这种现代对历史的解释，我觉得是有得也失的。

>>观众：北魏的拓跋焘会选择与柔然国和亲吗，这在历史上真的会出现吗？

　　《花木兰传奇》虽为传奇，却也选择了一个确切的历史时期，即北魏孝文帝拓跋焘在位时期。电视剧一开始就表现了拓跋焘为了与柔然和亲的顺利进行，不惜忍受柔然的挑衅，解开先帝关于“辛夷花”禁令的情节。此外木兰也希望和亲能避免让老父上战场。“和亲”是这部电视剧的一个核心。

　　赵彤：木兰诗的故事形态是传奇，但是在近20年来的改编创作中越来越突出讲故事的历史真实性，或者对历史真实性进行厚描，有将传奇历史化的倾向。这部作品里描述的是公元423年到429年的故事，这是字幕打出来的，个人以为，还是应该让历史的归历史，传奇的归传奇。

　　李准（著名文艺评论家）：引用黑格尔美学的一句话，谁也没有权利剥夺作家、艺术家在历史真实和艺术虚构之间徘徊的权力。但把花木兰传奇套在拓跋焘时代，就出现了问题。历史上，拓跋焘一当上皇帝就跟柔然开战，429年之后把柔然全部赶到大漠以北。《花木兰传奇》中北魏与柔然的攻守关系却被搞颠倒了，北魏向柔然和亲，这在拓跋焘时代不是事实，也没有可能。

　　南北朝时期是中华民族融合最大的时期，历史趋势就是呼吁统一，这一时期第一个英雄就是拓跋焘，他在位30多年，统一了黄河以北大部分地方，至此少数民族走向了中原文化的核心。讲民族团结永远没有错，但是这个时代的主题不是讲和。拓跋焘是贯彻全剧的重要人物，如果剧作不受这些约束就成了值得探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