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所藏真迹尽捐国家

时间:2014年01月08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张亚萌

  谈起张伯驹,相比严肃的集收藏鉴赏、书画、诗词、戏曲艺术研究、金融于一身的文化大家称号,他的“民国四公子”之一的身份更为公众所熟知。民国、公子之类,总令人联想起如今“富二代”玩物丧志的群体而更有遐想空间,但此“公子”不仅在鉴藏、诗词、书画和戏曲理论方面独领风骚,更对国家和民族的文化传承作出了极大贡献。近日,由民革中央、民盟中央、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化部恭王府管理中心、中国收藏家协会、中华书局、吉林省博物院、中华社会文化发展基金会、张伯驹潘素故居纪念馆等发起的纪念张伯驹诞辰115周年首届张伯驹论坛上,专家学者谈及他倾尽千金收藏《平复帖》《张好好诗》《游春图》《道服赞》等重要国宝又无偿捐献给国家的事迹,更令人感佩。

  1927年,生父为众议员、养父为盐务总办的张伯驹29岁,在那年他第一次收藏墨宝——康熙御笔“从碧山房”横幅,从此收藏之痴一发不可收拾。“伯驹喜爱书画,不惜变卖家产,以巨资收藏名贵真迹。他惟恐祖国历代的古文物被商人盗卖于国外,让我们的后代再到外国去学习国粹。如有关李白和杜甫的墨迹,都是由我出去借款收购。有人说他是个败家子,反对他这样做,而我就不惜一切来支持他。”张伯驹的夫人潘素生前如是说。

  “1936年,父亲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唐代画家韩幹的《照夜白图》被上海的古董商人买去,很可能将转手海外。父亲心急如焚,曾写信给当时北平的负责人,希望留住《照夜白图》,然而它最终流向了英国。由此父亲又担心起《平复帖》来,上世纪30年代初湖北赈灾书画展览会上,他曾见过这件我国传世最早的墨宝,相当长时间里被溥心畲先生收藏。其间,父亲多次派人转告溥先生,千万不要让《平复帖》再流往国外,如若转让,自己愿意收购。但当时要价太高,父亲只好与其商议自己提前报到为第一预买人。1937年底,溥先生的母亲去世急需用钱,《平复帖》终以4万元让出,成了父亲的藏品。”张伯驹之女张传彩说。

  1941年,张伯驹刚出巷口,即被一帮强盗绑去,索价300万元,不然“撕票”。不久,土匪告知张伯驹连日绝食,已昏迷不醒,但求潘素一见。“岳父将生命置之度外,却悄悄关照岳母,宁死魔窟,决不许变卖所藏古代书画赎身。”张伯驹的女婿楼宇栋说。张伯驹这一近乎疯狂的举动,以一种黑色幽默的方式结束,僵持了近8个月,土匪见敲诈无望,自动将赎身价降到了40万元,经过潘素多方借贷,总算赎出了张伯驹。

  张伯驹对《平复帖》爱若珍宝,1941年秋,他携全家入秦,一路中为避免沿途检查,将《平复帖》缝入衣被,虽经乱离跋涉,未尝去身,可见用心之苦。

  1946年,张伯驹从马霁川手中购得1924年溥仪出宫时携走的《游春图》,更是经历了种种曲折和艰险。“他开口竟要800两黄金,显然是在讹诈。父亲虽称得上家财万贯,但购买名作太多,手中哪有这个数额的黄金,但又不能坐视奸商将国宝盗卖到国外,于是父亲将情况报告给故宫博物院院长马叔平,陈述此卷应收归故宫,并建议院方致函古玩商会,不准此卷出境。但事隔不几日,函告:故宫博物院因经费不足,无力收购。无奈,父亲来到和平门外的琉璃厂,走进荣宝斋、一得阁、德古斋、庆云堂……每到一处便说:有一幅《游春图》,此卷有关中华民族的历史,万万不能出境。如果有谁为了多赚金子,把它转手洋人,谁就是民族败类、千古罪人。马霁川见《游春图》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他再转手洋人亦很困难,于是同意降价让于父亲,以220两黄金出售。”张传彩回忆,为了筹措220两黄金,张伯驹想到变卖自己的房子——李莲英旧墅。不料,马霁川又借口金子成色不好,追加20两,万般无奈,张伯驹让潘素把首饰卖了,终于保住了《游春图》。

  一个月后,南京总统府秘书长张群打听《游春图》下落,并愿以500两黄金入藏,被复函:张伯驹旨在收藏,贵贱不卖,恕君海涵。

  此外,张伯驹还收藏过李白《上阳台帖》、杜牧《张好好诗》卷、范仲淹《道服赞》卷、蔡襄自书诗册、黄庭坚《诸上座帖》、赵孟頫《千字文》等。他还历时13年,帮助故宫完成了王献之《中秋帖》和王珣《伯远帖》的收购。

  “我一生所藏真迹,今日尽数捐献国家。”1956年7月,张伯驹说了一句在他看来极其普通的话,将《平复帖》《张好好诗》《道服赞》等8件珍贵法书捐献国家;而《游春图》早在1952年就无偿捐献给了国家;1965年,他又将自己所剩的书画收藏30多件捐献给吉林省博物院。

  张伯驹在收藏上有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潇洒,而在生活上却并非一掷千金的公子哥。1982年初,黄永玉于北京西郊邂逅张伯驹,“某日余携妻儿赴西郊莫斯科餐厅小作牙祭,忽见伯驹先生蹒跚而来,孤寂索寞,坐于小偏桌旁,餐至,红菜汤一盆,面包四片,果酱小碟,黄油二小块。先生缓慢从容品味。红菜汤毕,小心取出小毛巾一方,将抹上果酱和黄油的四片面包细心裹就,提小包从人流中缓缓隐去。老人手中面包即为夫人(潘素)带回。情深若是,发人哀思”。

  黄永玉赞颂“富不骄,贫能安,临危不惧,见辱不惊,虽然能喝此蹩脚红菜汤,真大忍人也!”余叔岩、周汝昌等人都说,张伯驹和明代张岱相似——一样的名门,一样的才情,一样的自负,更重要的,或许就如戏曲研究学者章诒和说的:“同样是在物质与精神的享受中,充满对文化的追求,并留下许多东西给未来。”


(编辑: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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