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将生活与学术分得那么清楚,写作技术并不是唯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写作中的人。”这是《王玫编舞思想研究》的作者杨志晓在一次讲座中对读者提问的回答。“人”是这一著作写作的缘起也是构成这本书的“形象动机”。笔者以为杨志晓所说的“人”指的既是书写对象王玫,也是杨志晓自己。王玫是北京舞蹈学院教授,创作成绩卓越,作品创作常常引起业界的广泛关注。杨志晓是王玫的硕士研究生,现为广西艺术学院教授。对于读者来讲,就好似观看两位舞蹈人思想上的“太极推手”,“粘连黏随”间既可带动对方又可独立成趣。以个体生命为切入点进行“小题大作”的写作方式,不啻为一种有血有肉的“思想研究”,使得舞蹈的书写产生了“人”的温度。
“窥人见势”的写作视野
直面“人”本身的“思想研究”,在以往的舞蹈书籍中其实较为少见。也许是由于研究对象个人思想价值的程度所限,也有可能是研究者担心“个人思想”的书写难免会有“个人主义”之嫌,进而影响对人物评价的普遍性和客观性。而本书立足于王玫这个“客体”,加入作者的主体思考,将写作视野从“个人研究”扩大到了“关联众人”的“思想过渡”,对研究对象进行了客观与主观、个性与共性有机统一的书写。该书主要分为上中下三篇,分别是“人文思想”“编舞思想”“思想贡献与局限”。本书大致以“人——舞——时代”为逻辑脉络,在对“人”的叙述中,将王玫的成长学习历程进行了纵向化的梳理,同时也横向记录了同一时期的名家名作。对“舞”的研究内化到了编舞观念的生成与阐释,又从作品的外部形式入手进一步体察到了王玫创作的价值取向。在下篇“思想贡献与局限”中,作者观照时代的发展,既包括北京舞蹈学院的学科发展史,更包括改革开放后整个舞坛变革的宏观视野。
本书不仅论述了王玫的编舞理念,还谈论了中国的舞蹈教育,以及“现代中国舞”的发展等等。作者把王玫个人的编舞思想置于时代坐标中进行探讨,达到“窥人见势”的写作目的,深入挖掘和畅想了与“思想”相伴的中国舞蹈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以人见舞”的思辨过程
很多时候,舞蹈技法的文字描述与现场实操的关系“玄而又玄”,编导类书籍常常以某一种技法的应用来描述编舞形成,可是在面对具体的排练主题时,书中描述的内容与现场舞蹈语言的生成常常大相径庭,编舞技法常被生硬地应用在舞蹈作品的形象塑造中,效果往往是“言不由衷”。以笔者为例,往往很少在具体的编创过程中有意识地应用编舞技法,更多的是凭借自己主观判断“跟着感觉走”。在作品成型后回头分析舞段时,会发现其中暗合着某些编舞技术的道理,由此便称为了“技法”。但在阅读该书时会发现该书的实用性极为明显,书中的某些编舞主张影响着笔者的编舞理念,如在书中提出的“不舞而舞”“排‘人’的味道”等实操性较强的编舞观念。所谓“不舞而舞”,窃以为,就是舞蹈作品中虽然没有外在明显的动作或调度,观者却能在舞者肢体的内在表达中充分感受到舞蹈。“排‘人’的味道”就是立足于“人”的生命呈现,从“人”的情感与身体出发,找到“人”在生活中自然的身体行为,张弛有度地表现“人”的身体状态。也正是书中总结出的艺术主张,启发笔者在编导过程中注重内在的身体表达,极大地提升了舞蹈作品的视觉品质。在实操之余,这本书对编舞思维的训练也多有裨益,能让读者跟着书中的论点不断地进行思考。记得在后续的某一次排练过程中,受其影响笔者脱口而出“编导是编思编舞,演员是边思边舞”的实践阐释。可见,书中的论述能够帮助处在编舞一线的编导掌握诸多实操性的方法,又在方法之后产生新的思辨性的启发。
书中的文字对王玫的艺术成就虽有溢美之词,但更多的书写则是以一种平视的态度来“远观近看”。所谓“远观”是在时间与空间的维度中进行审视的。时间上,杨志晓2010年硕士研究生毕业,此书成于2022年,时间相隔12年, 12年足够让杨志晓对王玫的“艺术思想”进行沉淀和总结。时间也许不是理论生成的必要条件,但一定是实践总结的充分条件。空间,是指杨志晓在广西艺术学院从事编舞教学工作,而王玫在北京舞蹈学院,这使得作者在地理意义上的远观不受周遭人与物的潜在影响,能够更加清晰地观察与分析王玫。这样就少了一份“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朦胧,多了一份“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笃定。“近看”是指杨志晓在北京舞蹈学院硕士研究生三年的学习中,与王玫物理层面的身影相随自不用多说,观念价值的认同更是拉近了彼此间的“精神距离”。这也让杨志晓在成书过程中处处体现出“手拿第一手资料”的优势,为成书积累了丰富的素材。
书中在谈及王玫的局限性时,作者对中国舞蹈的“市场化”“国际化”以及高校的运行机制等问题都进行了深入分析。本书从个人的“思想研究”入手进一步延伸出“时代历程”下的舞坛现状,观点鞭辟入里又点到为止。这种“夹带私货”的写作方式产生了言之有物的效果,并进一步剔除了个人视域下过于私人化的主观嫌疑。作者在书写过程中直面王玫,也直面中国舞蹈的现实,辩证地冷静地思考着。
“由真及人”的精神启迪
作者将王玫编舞思想的精神内核概括为“真”,进而引出“为人、为舞、为文境界之真”。将“为人”放在论述其“真”的首要位置,可见作者对“人”本身的真实样貌尤为关注。将编舞“人”作为书写对象,以文字的形式记录其生命的真实表达,也算是编舞家艺术生涯中的一大幸事。在阅读此类书籍时,读者好似沿着编舞人的生命足迹游离邂逅、来来往往,也好似与智者攀谈,不经意间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从本书的整体框架来看,其成书过程中延续着对王玫个人表达的真实记录和价值判断,既有观点的提炼,更有整体思想和艺术风格的归纳总结。读者在阅读这本书时是不是也可以按着记录、判断、提炼、归纳的顺序而进行呢?读者大可以忠实于自己的生命感悟,将杨志晓眼中的“王玫思想”推而广之为我们每一个“人”的“舞蹈经验”,达到“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读书效果。
在平和的生活中灿烂地舞蹈着,舞蹈人以鲜活的文字、生动的描述让读者能够走进书中的观点,又可以抽身出来反观自身。天地之间,莫贵于人。以文字记录舞蹈的同时,也记录了一个时代的生命历程,这个“人”犹如在你身边的一位犀利且充满思考的智者,永远对你谆谆教诲,点石成金。同时,该书作者又通过写“人”的方式研究舞蹈、观察社会,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亲身示范”作用,让读者在生命的往来中有所感,有所思。文章千古事,随着时代的不断进步,对“人”自身的价值认定也会日益彰显。也许在多年以后,这样的书写方式会屡见不鲜,但该书所具有的“先锋”意义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光芒愈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