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隙驾车到西双版纳探望挚友。
让我始料未及的,竟与普洱古树茶不期而遇。
【一】
挚友盛情难却,我们一行上了茶山。车如觅食搬家的蚂蚁,穿梭在勐海布朗山的班章村、贺开村,格朗河帕沙中寨的犀牛塘,勐腊易武镇及墨江的凤凰山。
在颠簸流离的行程中,所幸天公作美,细雨就着惠风,处处弥漫清凉,连酷热无比的景洪也被雨丝折腾得没了夏日三伏天暴热的脾气,竟也凉了下来。
前往犀牛塘途中,雨一阵紧似一阵,没有了驻足的意思。远山近山都笼罩在白雾中,所经的每一座山和每一丛茶林都是雾气缭绕,看对面的人都是影影绰绰的,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离开土地,飘荡在大气中了。
雨一直在下。山乡润朗,六合迷蒙,茶林间处处舒发明秀。透过满目朗润,呼吸清鲜的草木气息,我仿佛看到,在这冲淡悠远的气象里,散落在山间林地的茶树犹如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气色纯而不腻,姿容蕙质兰心。
所经之处,我们都能够清晰感受到下雨的温存,物境的实在,也品味着远离喧嚣的甜蜜。脸贴滑翔着的雨丝,几分痴迷中,却把天人合一的感应硬生生给廓凸了出来。在大自然孕育的万千生灵中,人游在里面,像极了一条游走的鱼,极端渺小却又无比的惬意。键盘上游走的文字如滑行的灵魂告诉我,那是客观的真实,像极了春日盛开的花朵。
雨丝造就了天地间的清纯,霏然而来,渺然不见,境界,气质,全在无言中寄存于心。它就是明显要让人有一双实在的眼睛,而非缥缈的意境。
在每一座茶山上,我们表面不着声色,脚步也未尝挪动,而内心则风起云涌,气象万千,无数只看不见的脚却在日夜兼程中埋头赶路。在与时光逼仄的对峙中耐心蓄情,罔顾时过境迁,漠视世事动荡以及暗藏的坚毅遵循着自己该有的精神韵律,从容不迫地吐纳扬弃、敛智内心。
山是绿的,茶是绿的。我知道,每一株茶,本身就是穿着衣服的一座青山!看着那一片片舒展的茶叶,仿佛从中读出了早春自然蒸腾的芬芳,也隐然闻到了早春时节带着雨露的阳光味儿。
在茶友的口中,我熟知了普洱古茶树一年的历程。入冬,茶树便闲将了下来。诚如风中那一片片气定神闲的落叶,舒展着慵懒的身躯轻妙曼舞,盘算着来年从泥土深处,从茶树体内,再次飞到枝条作为韵母。其中的奥妙,只有茶树自个儿知道。
也只有闲下来,茶树才能自由舒展深扎土壤深层的根系,在云雾缭绕的冬日山头悠然沐浴暖煦的日光和滋润雨丝丰沛的甘霖,默默汲取更为丰富的矿物质和养分,让茶叶细胞壁饱满厚实,茶多酚和氨基酸也更为的丰沛富饶,以便来年春天捧出一山的绿和采茶人满脸的笑来。土壤也只有在冬天闲了下来,才会有冬天水的骨头熬出春水流般的香气。
其实,春天也没闲下,早在入冬时节就用空荡荡的寂寞守住了茶山的阵地,静待鸟儿的啼叫。和煦的暖风抚遍了孤寂了一冬的茶山,小鸟的叫声也乘此喊开了春天。春天亦如妙龄少女,说出了声音,说出了心灵,说出了颜色来,也说出了新鲜的衣服来。而青山则气定神闲地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笑开了,古茶树的枯枝终被气韵流动的惠风撩开了芽苞蒙松的睡眼,怯怯地吐着新绿。
一丛丛弯叶碧绿,雀舌般毛茸茸的蕾芽在腋芽间探出了头,简静而羞赧,形似娇小而精致的蚕蛹,可无限风光就在里面存着。随即,拂过了风,润过了雨,包裹着的嫩黄娇叶便慢慢地舒展了开来。
端详茶树尖上的每一片嫩叶,灵魂是充盈而温暖的。那一粒粒卷裹未舒展的芽蕾就是一个隐喻,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我的生命,我的人生,在喧嚣的尘世间,在无休止的时间长河中,呈现的,满是静谧而坦然的情状。短暂避开尘世的喧嚣,就是为了看一看这沉默无言的生物之美!
凝视每一片茶叶,我都刻意把自己的眼球变成了放大镜,清晰明了扫视着叶片上纵横交错的纹理,瞪着叶片上晶莹透亮的露珠,嗅闻叶片上散馥的淡雅清香,清晰地听到裹着的叶片儿轻轻绽放的声音。
我与茶树相互对视,互相交往着躯体。可彼此的对视不直接,不随意,也不公开。茶树的凝视,让我明显地感到了自己赤裸裸的心灵正被它阅读着,审视着。它的目光吸纳了我的心灵而愉悦,就像佳人那样的含情脉脉,但在我猛然触碰到它目光的刹那,羞赧掩面。这种感觉,就像初恋时节的那样;而我对茶树心灵的透视,同样的愉悦和快乐!就这样,我们在彼此的凝视中交换了心灵,获得了美感。
与古树茶的不期而遇,不只是茶,更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和文化的传承。立于郁郁葱葱的茶园之中,呼吸清鲜的空气,心旷神怡,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愉悦,能清晰感受到那份来自远古的呼唤,也能清晰地听到茶马古道上马帮铃声的回响。
在采茶人的眼里,每一片茶叶都浓缩着大自然的精华,阳光,空气,水土,尽在其中,承载着时光的故事,承载着一座山的灵气,也承载着每一座山尘封的记忆。从发芽到采摘,从炒制到封存,每一步都是精耕细作的。
每一片茶叶,也都蕴含着大自然的灵气和茶农的辛勤汗水。他们世代守护着茶园,用传统的方式种植,采摘,制作茶叶,而他们的故事则充满了坚韧和执着。每一饼茶也都是经过时间沉淀和历史的呼吸,每一盅茶也都会散发着淡雅的香气,都是大自然无私的给予和时间的馈赠。
品饮时,是否能感受到那份来自大地的温暖和茶农们的匠心独运?
【二】
到挚友茶庄品鉴普洱古树茶。
茶友娴熟的茶艺让我大饱眼福。灵巧纤细的葱指上下翻飞,收放自如,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擦拭茶具,煮水烫壶,净手取茶,提壶洗茶,取壶盖闻香,注水泡茶,取茶分杯,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轻盈而又庄重的仪式感,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之感,大有“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的古风遗韵。
品饮着色泽深邃、香气扑鼻的普洱古树茶,就好似来了一场味蕾与灵魂的极致邂逅。茶即入口,顿感荡胸涤心,在茶水沦为我肉身一部分的刹那,也融入了我的灵魂。或清香淡雅,或浓郁醇厚,或内敛深邃,或敦厚沉稳,或气韵宏大,或强劲饱满。
茶,是自然的精华,是岁月的沉淀,是视觉的盛宴,是味蕾的享受,更是舌尖上的诗意。苏轼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做岭南人”的无限慨叹,而我虽没唐朝“茶癖”杜睿视茶如命的古风,也还有“初尝不识茶滋味,回首已是爱茶人”的底气。
人与茶,一旦露出牙齿,茶的本质就露了出来。清净纯和,淡朴高洁,难怪世人对茶乐而不倦、嗜而敬之。“提神解乏,彻夜不眠;助消化,清神气;除杂念,气定神闲”的茶之“三德”更让世人称道,无怪乎诗僧皎然赋诗赞茶,“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我喜欢茶,由来已久。七岁那年寒冬的一天,刺骨的北风把全家老小逼困在家。因家贫烧不起煤,父亲便烧树根取暖。百事无聊,父亲遂用搪瓷缸在燃烧的树根旁烘烤茶叶。茶叶慢慢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父亲提起树根旁“滋滋”喷着白气的茶壶,将烧开的水冲在瓷缸里,瞬时家中茶香飘逸。看着父亲啜饮热茶时的受用表情,瞬时勾起了我舌尖下贪婪的味蕾和蛰伏胃囊中蠢蠢欲动的茶虫。我学着父亲,贪婪地喝了一大口,入口香苦可回味甘甜无比。享用归享用,可当晚被折腾的半宿都没合过眼。自此,我对茶敬而远之,直至中年方识茶味并得其韵。
刮风寨古树茶滋味鲜爽,茶香高扬,口感醇厚,甜韵十足,回味绵长但不失开阔大气,厚重而独特的山野气韵流露无遗,彻底让我体味到古树茶厚重的韵味。二、三盅下肚,浑身燥热难安,豆大汗粒如雨珠瞬时湿透了全身,尔后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我忘却了尘世的喧嚣,像极了正在享受“一钵青山一钵闲”的闲云野鹤,大有诗僧王梵志“不朝天子,岂羡王侯?生死无虑,更复何忧?”之感。
刮风寨让我满颊留香、没齿难忘,可那极其珍稀的曼松却让我遥望不可及,老班章、冰岛、昔归等名茶则实至名归。曼松香气独特,茶香纯正,蜜甜细腻,水路清晰,山野韵显;老班章层次感丰富,口感醇厚,回甘持久;冰岛汤色金黄透亮,清澈见底,汤汁蜜甜而高扬,清凉如丝、回甘生津,冰糖的甜韵久而不散;昔归茶气浓烈,细腻柔顺的香甜味鲜而不腻,明亮清澈的汤色散馥着兰花香。
好茶不言,却能让人心生欢喜。只要是好茶,口感就很好,就像好的绿化,视觉很好;也像好的鸟声,耳朵变为天堂;更像花的香气,是花朵心灵散步的脚步声,让呼吸的节奏用销魂做旋律。
好茶净心魂,使齿颊留芳!一壶好茶,蕴藉着一方天地,茶汤中倒映着整个宇宙;每一泡都是一首韵律优美的短诗,也是一次文化的熏陶,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一盏清茶,茶汤清澈如初晓露珠,馥郁芳香似晨曦中的花园,唤醒沉睡的味蕾,如一杯窖藏许久的佳酿,胜过千言万语;每一口茶,都是大自然的恩赐和对新日的期许,每一滴茶,也都是对生命的礼赞!
【三】
山,予以茶的生命;而水,则成全茶的轮回。
水,是茶之母。水中有茶,茶中有水,水茶交融方显茶魂。茶遇到了水,水的包容、接纳和浸润让茶找到了灵魂的归宿;水遇到了茶,不再是无色无味,也不再是清淡寡味,而是秀色可餐,回味甘甜。清代张大复就曾说过,“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
古人非常注重和讲究择水,把水质清澈、水味甘甜、水源流动、水温清凉作为煮茶的上好选择,露水上佳,雪水轻淳,山泉为上,江水次之,井水最差。
露水又名“天酒”,是天地在夜间融合后的精英,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古人视若珍宝,称之为“神仙甘露”。唐朝诗人韦应物就有《咏露珠》传世,“秋荷一滴露,清夜坠玄天。将来玉盘上,不定始知圆。”文人雅士喜欢用沉淀的露水烹茶,烹出的茶自带草木清香,入口顺滑,香醇,甘甜。
雪水尤以梅花雪最佳,水味甘洌,芳沁香馥。古人用雪烹茶很是讲究,以梅花花瓣之雪煮茶最为美妙。明代文震亨《长物志》有“雪为五谷之精,取以煎茶最为幽况”之说,而清代震钧则有储雪之法传世,“雪水味清,然有土气,以洁瓮储之,经年始可饮”。《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就描写了妙玉用梅花雪水在拢翠庵烹茶请宝玉、黛玉和宝钗三人品饮。黛玉端茶问妙玉:“这也是雨水煮出来的?”妙玉冷笑道:“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煮雪烹茶,很是符合妙玉的高洁心性。
泉水则以石中泉最优,砂中泉次之。明代张源说过,“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曷窥其体。山顶泉清而轻,山下泉清而重,石中泉清而甘,砂中泉清而冽,土中泉淡而白……真源无味,真水无香。”
江水以长江三峡中瞿塘峡的中水为上。当年王安石患痰火症,须用瞿塘中峡水做药引烹茶除火,便嘱托苏轼取一瓮中峡水带回。岂料苏轼陶醉于长江两岸美景,船行至瞿塘峡下游时方想起王安石所托之事,赶紧让人取水带回。王安石烹茶取饮时便皱起了眉头,“你所取之水乃下水而非中水。”苏轼再三辩解,王安石对辩解很是不屑,“瞿塘峡的水性,上峡太急,下峡太缓,只有中峡缓急相济。瞿塘峡之水烹阳羡茶,上峡味浓,下峡味淡,中峡水介于浓淡之间,你所带之水烹煮的茶汤味淡。”苏轼羞愧难当,忙离席谢罪。
井水源于地下,水源流动的空间过于狭窄,凸显不出“活水”之特点,烹茶只能选取水质清澈、清甜甘洌的沙井深水,如北京故宫的“大庖井”。云南山高林密,泉水资源极为丰富,烹茶大多取泉水,“云南山泉”煮茶极为广泛。
古人非常注重把握烧水的火候,常用炭火烧水烹茶。茶圣陆羽提倡“一沸如鱼目,二沸如涌泉连珠,三沸如腾波鼓浪,水老则不可食用”,而世人最为推崇的当属张源,他从形辨、声辨和气辨来判定烧水的火候。形,为内辨,经虾眼、蟹眼、鱼目、腾波鼓浪直至水气全消;声,为外辨,经初声、转声、振声、骤声,直至无声;气,为捷辨,经一缕、二缕、三四缕,氤氲乱绕直至气直冲贯,茶汤全熟。
汤熟即可烹煮冲泡,这是茶释放灵魂最为关键的因素。文人雅士很会享受烹茶之乐,常把亲自烹茶当作一种富有乐趣而又高尚的事。冲泡时,先向壶中注入少量开水涤荡祛除冷气,再据壶的大小放入适量的茶叶。投茶的多少直接影响茶味和汤色,茶多则味苦香沉,水多则色清气寡。茶和水水乳交融后倒出,不宜迟也不能太早。太早,茶的味道尚未浸出;太迟,香气涣散失了茶的精髓。而茶味最上者,应如婴孩身上一般的“奶花香”。
水,赋予茶生命的温度,也赋予茶生命的厚度,更是延伸了茶生命的长度。水动了,茶就活了;水静了,茶就安了;水没了,茶也就废了。《茶解》有云,“山堂夜坐,汲泉煮茗。至水火相战,如听松涛。倾泻入杯,云光滟潋。此时幽趣,故难于俗人言矣。”
【四】
茶,起源久远,最早见于《诗经·邶风·谷风》,“谁谓茶苦,其甘如荠”。“茶”字上为草,下为树,是“人在草木间”的意象,也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茶是人间纯洁的象征,因净而静,由静入境。而“净”则是纯洁最直接的体现,也是茶境的初始物语,无怪乎古人慨叹,“净者,清净无染,自净其意。心若清净,则世事繁杂皆成空。犹水之纯净,能映天光云影;心之纯净,能纳万象生机。”
从采制到烹煮取饮,都须保持洁净。而饮茶环境尤为重要,清幽,干净,整洁。欧阳修诗云,“泉甘器洁天色好,坐中拣择客亦佳”。苏轼诗云,“禅窗丽午景,蜀井出冰雪。坐客皆可人,鼎器手自洁。”张源也说过,“其旨归于色香味,其道归于精燥洁。”
文人雅士非常重视饮茶环境,在烹煮前会沐浴更衣,尔后焚香煮茶。最忌讳用布揩擦茶具,若是手上或杯壶中略有油腻不洁,便会使茶丧失美味。明代冯可宾有“十三宜”和“七禁忌”之说,但令人折服的,当属《茶疏》。最宜饮茶的环境是心手闲适、披咏疲倦、听歌闻曲、歌罢曲终、杜门避事、夜深共语、访友初归、清幽寺观、小桥画舫、茂林修竹等,最忌小儿啼哭、斋舍酷热、不洁巾帨、果实香药等,也不宜靠近阴暗潮湿的内屋、烟熏味浓郁的厨房、繁杂喧嚣的闹市及争执吵闹不断的纠纷。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讲述薛宝钗帮助湘云举办螃蟹宴事,“凤姐说:‘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得又好,河里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原来这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后面又有曲折竹桥暗接。”仁者见山,智者乐水,在水上喝茶岂不妙哉!要体味茶的这些质素,须静默,也只有以冷静的头脑去看忙乱世界的人,才能够体味初茶的质素。
心致安宁,即是茶境。佛语有云,“境者,心之造也。非外界之所赐,乃内心之所有。观古今之世,境之佳者,皆源自心之宁静,无求于外,自得其乐。”明代陈继儒也说过,“月夜焚香,古桐三弄,便觉万虑都忘,妄想尽绝。试看香是何味,烟是何色,穿窗之白是何影,指下之余是何音,恬然乐之而悠然忘之者,是何趣,不可思量处,是何境?”在我的感官世界里,颇为理想的茶境状态,莫过于小屋闲坐,焚香听曲,风过竹响,引泉汲水,涤杯洗壶,啜茗品茶,驻杯赏花,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茶需静品,茶伴亦不可或缺,但饮茶的友伴不宜过多。明代文学家张源说,“以客少为贵,众则喧,喧则雅趣乏矣。独啜曰幽,二客曰胜,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觅一二知己,邀三五好友品茶,着实是一件赏心乐事。端起茶杯仔细端详,让袅袅的清香味钻进鼻孔,尔后送到嘴边吸上一口,彼此在静谧的氛围中读懂对方,在神目相交温馨的刹那会心一笑。难怪陈继儒警示世人,“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
我最为推崇的是屠隆,“茶之为饮,最宜精行修德之人。兼以白石清泉,不时废而或兴,能熟习而深味,神融心醉,觉与甘露醍醐抗衡,斯善赏鉴者矣。使佳茗而饮非其人,犹汲泉以灌蒿莱,罪莫大焉。有其人而味识其趣,一吸而尽,不暇辨味,俗莫甚焉。”
一个人若能在这神清气爽、心气平静、知己满前的境地中,方真能领略茶滋味。
【五】
我对茶,终究是爱的。
每每月圆之际,我都喜欢独自待在书房。煮好一壶上好的普洱古树茶,关上灯,让皎洁的月光洒进房间,举头眺望缓缓从东边升起的圆月。
书房静谧,墨香四溢。“竹床纸张清如水,一枕松风听煮茶”,一盏清茶在手,伴随文字的流淌,在这一方天地间,与茶相伴,茶香缭绕,如诗如画,将万般柔情揽进杯中。
啜饮间,仿佛听见山涧流水潺潺,闻到林间花草幽香。茶汤滑过喉间,温暖蔓延全身,驱散一天的疲惫;茶汤澄澈,如心中的思绪,将万般灵感注入笔端,茶香悠远,激发内心的创造力,唤起对知识的渴望。
书浓人品逸,心静茶味香!在此境地品饮好茶,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快事。我仿佛看到了茶山有月的夜晚,一座山在夜幕下精心地烹煮着它的夜宵,沸腾的月光早已给整座山涂满奶油般的积雪,并把溪水给煮成了牛奶,连山上裸露着的石头都被翻滚的月光给炸成了可口的面包!
“来世点茶三昧手,泻汤日得茶三昧”在国学大师林语堂眼里,茶在第二泡最妙,第一泡如十二三岁之幼女;第二泡为年龄恰当,如十六七岁之妙龄女郎;第三泡已是少妇了,而世人多沉溺和享受“少妇”这种韵味。我虽非登徒子,但也很乐意享受“少妇”的韵味。
古树茶香飘逸,心中自有一片清凉天地,难怪古人称茶为“不夜候”。一口入喉,唇齿留香,暖意浸润全身,沁人心脾,洗去了整日的疲惫,唤醒身体的每个细胞,自己仿佛拥抱了整个大自然,让每一个感官都沉浸在茶的世界里;也仿佛置身于生机勃勃的茶园,让那一抹抹新绿唤醒沉睡许久的味蕾,使整个身心在茶香中徜徉。
与茶相濡以沫,感受着文字的魅力,偶尔会被淘气的小女儿打破暂时的宁静与温馨。女儿总会在外面玩耍口渴时冲进书房,夺过我手中的杯子“咕嘟咕嘟”喝个精光,放下杯后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房间,而我乐得享受“此番清意味,料得少人知”的乐趣。
或沉思,或冥想,让内心的声音在茶香中清晰可闻,让心灵在茶香与墨香的交织中,找到灵感与智慧,也在这一刻,遇见最真实的自己!
(作者系云南省作协会员)